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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论 唐 · 刘秩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二
王者官人。
必视国之要。
杜诸户。
一其门。
安平则尊经术之士。
有难则贵介冑之臣。
夏殷周选士必于庠序。
非其道者
莫得仕进。
是以诱人也无二。
其应之者亦一。
及周之末。
诸侯异政。
取人多方。
商鞅患之。
秦孝公曰。
利出一孔者王。
利出二孔者强。
利出三孔者弱。
于是下令。
非战非农。
不得爵位。
秦卒以是并吞六国。
汉室干戈以定祸乱。
贵尚淳质。
高后举孝悌力田。
文景守而不变。
故下有常业。
而朝称多士。
孝武孝廉
五经博士弟子。
虽门阀二三。
而未失道德也。
逮至晚岁。
务立功名。
锐意四夷。
故权谲之谋设。
荆楚之士进。
军旅相继。
官用不足。
是以聚敛计料之政生。
设险兴利之臣起。
番系严熊。
罴等经营作
以通漕运。
东郭偃孔仅建盐铁诸利策。
富者冒爵射官。
免刑除罪。
公用弥多。
而为官者徇私。
上下并求。
百姓不堪刓弊。
故巧法惨急之臣进。
而见知废格之法作。
杜周减宣之属。
以峻文决理贵。
王温舒之徒。
鹰击敢杀彰。
而法先王之术。
习俎豆之容者。
无所任用。
由是精通秀㯋之士。
不游于学。
游于学者。
率章句之儒也。
是以昭帝之时
霍光问人疾苦。
不本之于太常诸生
徵天下贤良文学以访之。
是常道不足以取人也。
至于东汉
光武好学。
不能施之于政。
乃躬自讲经。
肃宗以后。
时或祖效。
尊重儒术。
不达其意。
而酌其文。
三公尚书
虽用经术之士。
而不行经术之道。
是以元成以降。
迄于东汉
慷慨通方之士。
寡廉隅立节之徒众。
无何。
汉氏失驭。
曹魏僭窃。
中正取士。
权归著姓。
虽可以镇伏氓庶。
非尚贤之术。
盖尊尊之道。
于时圣人不出。
贤哲无位。
诗道大作。
怨旷之端也。
洎乎晋宋齐梁
递相祖习。
其风弥盛。
舍学问。
尚文章。
小仁义。
大放诞。
庄周老聃之说。
诵楚词文选之言。
六经九流。
时曾阅目。
百家三史。
罕闻于耳。
撮偫抄以为学。
总众诗以为资。
谓善赋者廊庙之人。
雕虫者台鼎之器。
下以此自负。
上以此选材。
上下相蒙。
持此为业。
虽名重于当时。
而不达于从政
故曰取人之道。
可以敦化
周书曰。
以言取人。
人竭其言。
以行取人。
人竭其行。
取人之道。
不可不慎也。
原夫诗赋之意。
所以达下情。
所以讽君上
上下情通。
而天下乱者。
未之有也。
近之作者。
先文后理。
词冶不雅。
既不关于讽刺。
又不足以见情。
盖失其本。
又何为乎。
隋氏罢中正
举选不本乡曲。
故里闾无豪族。
井邑无衣冠。
人不土著。
萃处京畿
士不饰行。
人弱而愚。
夫古者以勋赏功。
以才莅职。
以才莅职。
是以职与人宜。
近则以职赏功。
是以官与人乖。
古者计人而贡士
计吏而用人。
故士无不官。
官无乏吏。
近则官倍于古。
士十于官。
求官者又十于士。
故士无官后魏羽林士今万骑军功是也)
官乏禄。
吏扰人。
古者王畿千里。
千里之外。
封建诸侯
诸侯之吏。
自卿以降。
各自举任。
当乎汉室。
除保傅将相
馀尽专之。
州县佐史。
则皆牧守选辟。
夫公卿者。
主相之所任也。
甸外之官吏者。
又诸侯牧守之事也。
然则主司之所选者。
独甸内之吏。
公卿府之属耳。
岂不寡哉。
所选既寡。
则焉得不精。
近则有封建而无国邑。
五服之内。
政决王朝。
一命免拜。
必归吏部
按名授职。
犹不能遣。
何暇采访贤良。
搜覈行能耶。
时皆共嗤其失。
而不知失之所以。
故备详之。
又曰。
夫官有大小。
材有短长。
长者任之以大官
短者任之以小职。
职与人相宜。
而功与事并理。
是以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
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近之任官。
其选之也略。
其使之也备。
一人之身。
职无不莅。
若委游夏以政事。
冉季文学也。
何其谬欤。
故人失其长。
官失其理。
是以三代之制。
家有代业。
国有代官。
孔子曰。
医不三世。
不服其药。
史墨曰。
古之为官。
代守其业。
朝夕思之。
一朝失业
死则及焉。
是知业不代习。
则其事不精。
此周之所以得人也。
昔羲氏和氏掌天地。
刘氏代扰龙。
籍氏代司史。
庾氏库氏代司出纳。
制氏代司铸钟。
即其事也。
后代以代卿执柄。
益私门。
卑公室。
齐夺于田氏。
鲁弱于三家。
革代卿之失。
而不复代业之制。
医工筮数。
其道浸微。
盖为此也。
老子曰。
圣人常善救人。
故无弃人。
常善救物。
故无弃物。
不善用人者。
譬若使骥捕鼠。
令鹰守肉。
骥之捕鼠。
终不可获。
而千里之功废矣。
鹰之守肉。
死有馀罪。
而攫撮之效没矣。
夫裁径尺之帛。
刻方寸之木。
不任左右。
必求良工者。
裁帛刻木。
非左右之所能故也。
径尺之帛。
方寸之木。
薄物也。
非良工不能裁之。
帝王之佐。
经国之任。
可不审择其人乎。
故构大厦者。
先择木然后拣材。
理国家者。
先择佐然后守人。
大匠构屋。
必以大材为栋梁。
小材为榱桷。
苟有所中。
尺寸之木无弃。
此善理木者也。
河议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四、《鸡肋集》卷二六
《洪范》五行,一曰水。
其浸为海,其发源注海为江、河、淮、济,实惟四渎,而河为四渎宗。
三王之祭川,所以先河而后海,为务本者也。
岷山导江,导淮自桐柏,导沇水东流为济,其道里近。
而导河积石,其道里远,且源壮而流激,故禹治四渎,功施于河为多。
积石去中国既远,过此人罕至,至荒忽不可知。
若《山海经》、《穆天子传》、《水经》,杂传记之说,概曰:河出昆崙墟。
昆崙墟高万一千里,为地之中,而河出其东北陬。
其上醴泉华亭,多奇物,草木、鸟兽,尤不可考。
至言河上通汉,见于牵牛客星之占。
而《山海经》又有敦梦之山者,敦梦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泑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
郭璞说泑泽盖盐泽,盐泽去玉门阳关才三百馀里,安取昆崙墟乎?
然《山海经》自汉儒说皆以为禹书,其所记如此。
虽《尔雅》亦曰:「河出昆崙墟,色白,并渠千七百,一川色黄」。
太史公、班固皆以谓《禹本纪》言河出昆崙山昆崙山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
张骞使大夏、穷河源之后,恶睹所谓昆崙者哉?
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
今所论亦本《禹贡》导河积石及《周礼》、《尔雅》、《史记》、《汉书》载河所经,与后世堤防人事,迄于宋兴,使有考焉。
《禹贡》:天下之州九,而河所道者四,曰雍、豫、兖、冀。
孔安国说,冀以尧都,不言境。
西距黑水,东据河,有州曰雍,故曰「黑水西河雍州」。
西南距荆山,北距河,有州曰豫,故曰「荆河惟豫州」。
东南据济,西北距河,有州曰兖,故曰「济河惟兖州」。
雍州西河,自西河以西也。
豫州云荆河,自南河以南也。
兖州云济河,自东河以东也。
然则西河之东距雍、南河之北距豫、东河之西距兖,为冀州可知矣。
故《职方氏》正西曰雍州,而《释地》河西雍州
职方氏河南豫州,而《释地》亦曰河南豫州
职方氏河东兖州,而《释地》济河间兖州
职方氏河内冀州,而《释地》两河间冀州
雍州以其自西河而西,故或曰正西,或曰河西
豫州以其自南河而南,故皆曰河南
兖州以其自东河而东,故或曰河东、或曰济河间
冀州以其距雍、豫、兖为境,故或曰河南,或曰两河间
雍州言正西不言河者,则以在成周雒邑为正西也。
自《禹贡》、《职方氏》以考《尔雅》,其辨四州河所经之域皆合,而《职方氏》又曰东北曰幽州,其川河沛。
幽州薄海,盖言其入欤?
九州之地,雍、豫高而兖、冀下,幽州东北又下。
而河起西北,所从来高,故其始犹委蛇稍南,及其下龙门,则流駃竹箭也。
《禹贡》曰:「导河积石,至于龙门
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自积石东流,至于龙门,始折而南者一,又折而东者三,又折而北者再,然后入海。
其所涉之地八,此河经营中国之形。
而秦晋之河曲战,《公羊》所以言河曲,疏矣,河千里而一曲者也。
张骞西域,积石之西往往可纪。
玉门关有两道:一从鄯善,傍南山
一从车师,傍北山
皆被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至疏勒为北道。
西域三十六国,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
其河盖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阗,合而注蒲菖海。
蒲菖海,所谓盐泽者也。
葱岭之西既不说有河,于阗之西又水皆西注,意河源为出于此。
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馀里,广袤三百里。
其水亭居,冬夏不盈耗,皆以为潜行地中,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而《穆天子传》说:「天子饮于枝渚之中、积石之南河」。
积石名南河,则与张骞所谓「南出于积石」者又类。
而学者据经有「导河积石」,当为河源,岂积石之西河自行地中,故禹不治?
而「导河积石」,特言施功自积石始,亦不说河源也。
积石在金城西南,龙门绛州龙门厎柱在西虢,孟津在洛北,洛汭在巩,大伾在泛,降水在信都大陆钜鹿,其地皆可考。
而《水经》诸家图河所道,盖自积石山始西南流,又东流入塞,过燉煌酒泉张掖郡南,与洮合。
安定北地郡,北流过朔方郡西,又南流五原郡南,又东流过云中、西河郡东,又南流上都、河东郡西,然后乃出龙门,而又南流至于华阴
故《吕览》说:龙门未开,河出孟门东大溢,是谓洪水。
禹凿龙门,始南流也。
龙门潼关与渭合,至巩与洛合,而伊、洛、瀍、涧四水合流,所谓「伊、洛、瀍、涧既入于河」也。
与济合成皋,与沁合武德,乃道黎阳钜鹿而北播为九河,所谓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洁、钩盘、鬲津者也。
此九河者废滋久,独汉成帝时许商上书言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在成平东光、鬲界中。
鬲津北至徒骇间,相远百里,后世因谓许商三河三县,则徒骇在成平胡苏东光鬲津鬲县可知。
以《尔雅》之次考焉,则徒骇最北,鬲津最南,而六枝者包其间。
郑康成谓九河,齐桓公塞之,同为一河,齐居东,信如康成言,塞其八枝以拓地,则自桓公而来,河所行盖独徒骇矣。
太史公、班固又皆称禹,以谓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酾二渠以引其河:一贝丘,一漯川。
北载之高地,过洚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
二渠于《禹贡》无见,不知太史公、班固何从言之?
「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
岛夷,海曲;
碣石,海畔山。
夹山之右,溯而入河,以达冀州,则禹时河入海盖在碣石也。
《地理志》:碣石在北平骊城县西南。
勃海北距碣石五百馀里,而河入勃海,盖汉武帝元光三年,河徙东郡所更注也。
而言禹时河入勃海,何哉?
周定王五年,河始徙,见于《周谱》,班固言之。
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
去古逾远,移徙难得而考,而言禹酾二渠,又何哉?
《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
历三代无患以此。
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济、汝、淮、泗会于楚。
而禹功既微,齐与赵、魏因河为境,而堤防寖兴,弛障谷之禁,以邻国为壑,凿一孔,开百窍,如瓮敝漏,渐以不补,则后世河数为败,非天时也。
汉而下,井源益烦,以漕以溉,甘利而昧害。
东汇西引,河用屡窘,使不得一日安流,则狂怒衍溢,亦其理。
摭其著者言之:武帝时郑当时引渭穿渠,起长安,旁南山下至河;
番系引河溉汾阴蒲坂下。
自是之后,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矣。
宣帝地节中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复穿渠直东。
魏正始中,亦穿广漕渠,引河入汴。
晋太始中,亦凿陕南山,决河注洛。
隋仁寿中,亦堑自龙门厎临清关度河。
大业中,复开通济渠、永济渠,以引谷、洛、沁水
开元中,避三门之峻,亦北凿石渠至它川谷,颇引以溉漕。
而乱水之理,助河为败者往往而有。
始自汉兴三十有九年孝文时酸枣,东溃金堤。
于时东郡虽大兴卒塞之,而河之为患,因浸寻滋甚。
元光中,徙顿丘,东南注勃海,决瓠子,东南注钜野
元封中,决馆陶,分为屯氏河。
永光中,决清河灵鸣犊口。
建始中,决馆陶东郡金堤,又决平原,入济南、千乘。
建国三年,决魏郡
贞观中,坏陕州河北县,毁河阳中潬。
开元中,决博州棣州
大和中,决棣州
开成中,决滑。
乾宁中,圮滑州
其馀堤防人力所不备,若大雨霖,漂坏郡县,病人民,至不可胜纪。
陵夷五代,以迄宋兴,岁屡败,其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战国及秦,用兵不遑暇事河。
元光中,再决二十馀年,比塞辄复圮,兴役最大,《瓠子之歌》,其词哀焉。
今考之武帝时至于王莽,言河利害,大概十五家。
其言非忠而近似者一,其甚疏者一,其不切者一,其害焉者一,其一时或利或害者二,其可行无害者十。
而十者之论,其详者曰贾氏。
窃以谓汉治河尽此,故备论之。
始决瓠子,田鼢奉邑食鄃。
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灾,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彊塞之」。
要以为食鄃计,无意国事,而其言「未易以人力彊塞者」良可用。
此言非忠而近似者一也。
齐人延年言:「河出昆崙,经中国,注勃海,此其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下也。
可按地图,开大河上领,出之胡中,如此则关东长无水灾,北边不忧匈奴」。
延年议闳大,然归于狂悖,且有天地则有此河,其行流有域,禹不能改,而延年欲改之,此甚疏者一也。
谷永言:「河,中国之经渎,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
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异之大者也。
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
王者孰不欲奉天理物?
然天时人事,其应岂皆若符节
尧犹有九年之患,禹犹有四载之勤,尧禹岂不知修政以应之哉?
此不切者一也。
杨焉言:「从河上下,患厎柱隘,可镌广之」。
上从其言,镌之裁没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为害甚于故。
是岁渤海清河信都灌县邑三十一。
禹治水盖亦凿龙门,披山通道,至不可胜言。
厎柱岂不可镌?
而焉无其术,故壅阏为败。
此害焉者一也。
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势皆斜直贝丘,恐水盛,堤防不能禦,乃更穿渠直东,民便安之。
后三岁,河水更从故第二曲间复斜直贝丘,百姓寒心。
孙禁以谓「可决平原金堤间,通大河,令入故笃马河。
至海五百馀里,水道浚利,又乾三郡水地,得美田,省吏卒治堤救水」。
二者其言异,而大概利害杂,故为说同。
郭昌渠始通利,后不便,较然可知。
笃马河在九河南,失水之迹,然以舒民财力为便。
此或利或害者二也。
自昔之患,以故道之湮,与堤防揵菑,与河争胜负,故凡言分河救水怒,与观水势复禹之旧、无与水争地者,其言皆可用,无害。
冯逡清河都尉,言:「郡承河下流,土壤轻脆易伤,顷所以阔无大害者,以屯氏河通两川,分为流也。
今独一川兼受数河之任,虽高增堤防,终不能泄。
屯氏河新绝未久,又其口所居高,于以分杀水势,道里便宜,可复浚,以助大河泄暴水」。
屯氏河北塞宣房,北决所为,东北经魏郡信都渤海入海,盖近禹故道。
许商白不用,后果复决馆陶
李寻、解光言:「阴气盛,则水为之长,故一日之间昼减夜增,江河满溢。
所谓水不润下,虽常于卑下之地,犹日月变见于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
可且勿塞,以观水势。
河欲居之,当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后顺天心而图之,必有成功,而用财力寡」。
、光要近于阴阳之学,而其言「观水势所欲居则易为功」,岂可易哉!
张戎言:「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今民皆引河、渭山川水以溉田。
春夏乾燥,少水时也,故使河流迟,贮淤而稍浅,雨多水暴至,则溢决。
而国家数堤塞之,稍益高于平地,犹筑垣而居水也。
可各顺从其性,勿复灌溉,则百川流行,水道自利矣」。
灌溉有不应导而导,堤防有不应塞而塞,之言可谓近古。
许商说:「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界中。
鬲津北至徒骇间,相去二百馀里,今河虽数移徙,不离此域」。
明算计,能功利,且当是时,三河者庶计可索,惜乎其事不究也。
韩牧以谓:「可略于《禹贡》九河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
王横言:「河入勃海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
往者天常连雨,东北风,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
禹之行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
《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则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
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
、横亦皆欲求禹之旧,求禹之旧无不可,而岁久难识。
迄于今,河移徙无常处。
冯逡、李、解光、张、许、王七人,虽议各不同,而要之欲杀水怒,、光欲观水势,欲顺水之性,、牧欲求禹之迹,欲使缘西山东北入海,故其言皆近。
平当、关并、贾氏之上策,不独在汉,事虽施之方今,大较不能改也。
平当言:「九河皆填灭,按经义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壅塞之文。
河从魏郡以东北多溢决,水迹难以分明,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
夫决百川距海,浚圳浍距川,见于《书》。
且水因地以制流,故在《易》:「地上有水,比」。
水行地上,乃有堤防,堤防之法为不得已。
平当可谓能知经矣。
关并:「河决率尝于平原东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恶。
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谓水猥盛则放溢,少稍自索,虽时异处,犹不能离此。
上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曹、卫之域,其南北不过百八十里者,皆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舍而已」。
夫水所欲居,人不能夺,始宅之,河又荡去。
岁如是,曾不爱,独爱百八十里哉?
关并可谓能知务矣。
至贾氏之上策,不欲与水争地,盖与平当、关之论合。
其言曰:「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
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
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
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
善为民者,宣之使言』。
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
齐与赵、魏,以河为境。
齐作堤,去河二十五里;
赵、魏亦为堤防,去河二十五里。
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
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迫隘如此,不得安息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
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远泛,期月而定。
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
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故谓之上策」。
自禹迹废,由汉至宋,千有馀年。
河决自黎阳而下,远者数百里,近者数十里间耳。
故贾氏言「徙冀州之民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
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远泛」。
以今形势所直考之犹是。
窃以谓贾氏之策,不独在汉,事虽施诸方今,为久远虑,不能加者如此。
至难者曰:「若如此,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万数,百姓怨恨」。
盖贾氏亦能言矣。
以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折厎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至城郭、田庐、冢墓,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
又以谓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数。
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宜亦便利。
冯逡至贾氏十家,考之汉事与方今,其言皆可行而无害。
然即目前之安,舒岁月之力,则诸家者皆能道。
若夫始难而终易,暂劳而永逸,则王横、贾氏西山黎阳之议,于今犹上策
至贾氏中策,言多穿漕渠,下策言堤防,盖无足道者。
晁错议削六国,天下皆曰晁错愚,然汉卒无祸,赖错发之。
夫必有大害,然后有大利,西山黎阳何以异此?
虽然,此可谓智者道,难为流俗言也。
晋魏迄唐至五季,言水利者不乏无著见者,独唐贾耽尝绘布陇西,且载河所经受,为图上之,亦不及治河也。
祖宗深悯河患,治遥堤,置使,置判官,开分水河斗门,开减水河,在乾德二年、三年,太平兴国七年淳化四年景德四年,其事详于国史。
开宝五年诏:「澶、卫数州,霖雨荐降,洪河为患。
每阅《夏书》所载,但言导河随山浚川,未闻力制湍流、广营高岸。
战国专利堙塞故道,小以妨大,私而害公,九河之制遂隳,历代之患未弭。
凡缙绅多士、草泽之伦,有素习河渠之书,深知疏导之策,若为经久,可免重劳,诣阙上书,附驿以闻」。
深惟开宝诏书最为近古,圣谋远览,虑河之意,尤出上策,而天下未有应者。
岂所谓为政善,因祸而成福、转败而为功,若管仲才者世鲜哉?
其后,景德中李垂上《导河书》,言今魏县之左,河势东折,不如《书》说,北至于大陆,又亡其迹,盖周末失道,为衡、漳所湮矣。
而《汉志》,禹所酾二渠,曰东为漯川者,乃今泉源赤河;
曰北出贝丘者,乃今王莽故渎。
而汉塞宣房所行二渠,盖独漯川。
其一则汉决之,起观城,入蒲台,所谓武河者也。
贝丘王莽时既空,而澶、滑比多坏者,以地平不固。
故欲河出大伾、上防、太行三山之间,起大伾西南八十馀里曹魏所开枋头河之东,引河北行微东,挟御河通王莽故渎。
北经清丰大名之西,历洹水东、馆陶南,而北合赤河,以通于海。
起大伾、合赤河,盖五百七十里,两厓倍之,为一千一百四十里,去冈麓古障八百四十里,治新防三百里。
为用力寡,大概近汉王横欲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者。
其说九河故迹,皆在平原而下,独简河亡,则与许商、王之说异。
之议,以谓河患率在澶、滑,未至九河则已决矣,九河奚利哉?
又欲自白马派河为六,以助杀水怒,则与贾氏议多穿漕渠者颇类。
事下任中正等,中正等言:「垂所述自禹至汉河所流行,甚详,其言起白马派为六者,河湍激,难制其势,或合而一,恐不能各从所导。
借使必为六,是有六河口也,堤防之功为难」。
于是议寝。
后用事者,往往言水利,以其无大改,更不皆载,独载孙民先奏。
民先奏曰:「窃观旧河,两厓间相去数十里,而河流常薄西岸,以此知东地形高而河欲西迁之验也。
今魏、恩、冀之西,相、邢、洛之东,皆古陂地斥卤,东西二三十里,南北数百里,其西薄西山,其东薄金堤,其中地形下隐如故渠。
比河决,及御河、漳水溢,皆合流其间,以谓是盖降水大陆故迹,可决王供水冲,使河行此地,过乾宁,合独流口以入于海」。
民先议河,大较与李垂不异,世多言、民先议为近。
又比岁卒溃小吴,而澶渊东故渠遂竭,河果自清丰大名西派为三、四,乃东北注,髣髴如、民先所欲导云。
至汉王延世之徒事塞河,三旬立塞,世皆以为才,窃谓犹救火家以焦头烂额见客者,故不记。
与夫计向背、度缓急,版筑茭薪、水工河卒,岁储月积、增卑倍薄,凡河之近务,则有司存。
论使材二疏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抄本《雪山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
一曰无责全材。
臣尝论之曰:圣人之用天下,常使人欣欣有自喜之心,下自一介之吏,等而升之,人自各顾负荷可用于世。
才者常思奋其才,智者常思泄其智,一旦苟可以施为,则激昂驰骋,惟恐后时而不发。
当此之时,天子优游于上,而天下之人奔走于下,大者则为之劳心以集其事,小者则为之劳力以济其职,孜孜矻矻以自逞其能,疲弊辛苦,终其身而不倦。
甚者蹈白刃,触汤镬,冒患难而不知辞。
惟夫自以为无用于世,则气消意坏,虽有才智,久而散缓腐败,以至于枵然而无用。
夫天下之才智可作而不可沮也。
世之良弓,激而发之,一寸之镞可使有千步之势,弛而放之,与仆株朽木同。
故圣人常以有用引天下,以为无用而自绝,则其可用盖无几矣。
臣尝叹息唐八司马皆天下雄豪伟特之才,如柳宗元、刘禹锡,其所蕴藏盖百分未试其一。
故其陵厉轩昂之气,虽忧深憔悴之中犹自见其文章议论而不可没;
其精华果锐盘屈而低折,不得已而暴露于荒州僻郡之间,盖亦有过人者。
程异晚年复振,则唐之财用遂霈然。
此岂可以不惜也?
盖尝读《洪范》之书,以为皇极之道广大而不狭,宽厚而不苛,而尧、舜、禹、汤、文、武所以用天下之术,颇可以推见于此,何者?
有猷者,有谋略也;
有为者,有胆力也;
有守者,有志节也。
有谋略者能画,有胆力者能办,有志节者能立。
此不可不念也,故曰「汝则念之」。
虽然,有谋略者或至于诈而不知正,有胆力者或至于纵而不知法,有志节者或至于执而不知惧,盖非天下之中道矣。
虽然,茍未丽于恶者,亦不可以不受也,故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嗟夫!
皇极之道,非圣人孰能行之?
荀彧、崔浩、张华、王猛之谋略,杜黄裳、李德裕、张柬之、郭崇韬之胆力,申屠嘉、张昭、窦武、何进之志节,此固硁硁者,有所不录也。
臣闻昔者太祖皇帝以大度致天下之士,深知赵普之贪、曹翰之横,而包涵覆盖,未尝见于辞色,故赵普、曹翰俱得以为名臣。
雍熙端拱之后,用法愈详而责人愈密,盖其弊至于今有二:一曰记旧恶而不开其新,二曰录其暂失而不责其后效。
且天下之士谁能无援而进者?
陛下以天下之权付之宰相,凡取予黜陟皆出其手,而今之议者曰:「某人故相党也」。
臣愚不知谁非其党欤。
既斥其尤,则其他自可以淬磨洗濯而与之更始,故臣以为莫若弃其旧而开其新。
夫人一辞令之不当,一措置之不审,虽大智有所不免,而何必铢称寸量于其间。
铢称寸量,则自公卿大夫以下,至于州县之丞尉,其破碎而不全者甚多,而非可以一二数也。
故臣以为莫若略其暂失而责其后效。
故夫天下之势要使轻重两适,其平而已。
台谏者列善恶之实而致诸天子,天子者权善恶之宜而置诸士大夫,是以能平轻重之势。
何者?
台谏列善恶之实而处之以公,故人无邪心;
天子权善恶之宜而行之以恕,故人无弃方。
此所谓并行而不相悖者,然臣之论非所施于大奸慝也。
二曰无拘定制。
臣尝论之曰:圣人之于天下,惟其我取必于人,而不能人取必于我,是以天下惟圣人之为听。
何者?
我取必于人则权在我,人取必于我则权在人。
人主之所为奔走于天下者权也,以奔走天下之具而委之于人,则欲富者富,欲贵者贵,如执券取偿,其势不得不应。
随其所欲而应之,则我之富贵有限,而彼之所欲无穷。
置而不应,则鬨然有不平于其心,浮躁者则怨怒而形于色辞,而长厚者亦不免叹息滞闷而不能一日释其意,以为天子爵禄,彼当予我而我当得也。
倚之以必予,而不予以为吝;
计之以必得,而不得以为枉。
故人主多负谤于天下,而天下多不尽力于其君。
所贵夫圣人者,不牵于天下之私情,而附合于天下之公论。
彼天下之私情,孰不欲富,孰不欲贵?
而圣人一以公论概乎其间,必其有可以得富贵之理,然后遗之以富贵之资,故得之则释然有以自慰其意,而不得者亦慊然有以自愧其中。
自慰以坚天下欲为之心,自愧以作天下不为之气。
臣尝读西汉《百官年表》,以为武帝规模法度固不若古帝王之粹,而其役用天下皆圣人不言之妙术也。
张欧为中尉九年而迁,而宁成之迁四年,韩安国之迁一年;
商丘成大鸿胪十二年而迁,而田千秋之迁一年,田广明之迁五年。
故臣以为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迟速推。
汉制,宰相之阙则取诸三公三公之阙则取诸九卿
然而石庆之死,御史大夫当迁而不迁,而太仆公孙贺得之;
公孙贺之死,御史大夫商丘成当迁而不迁,而涿郡太守刘屈氂得之;
御史大夫延广之罢,九卿当迁者甚众,无何,取诸济南太守之王卿;
御史大夫公孙弘之相,九卿当迁者甚众,无何,取诸河东太守番系
故臣谓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次第度。
武帝者,以为吾之爵禄而使天下以意揣而情窥,则吾爵禄之权将折而归诸天下,是故示之以不可知之端,而引之以不可穷之绪,使天下惟知爱之而为,为之而力,而终莫敢有所歆羡邀持于其间。
此固武帝之所以为雄才大略也。
迩者大臣之议,患夫在朝廷者居之数月,则悄悄然已有欲进之心,居之满岁,则汲汲然遂有必进之意,又少迟之,则凛凛然不可留也,是以故岁之诏定日月以为迁易之限曰:「将以沮躁进者之心也」。
患夫在朝廷者不量浅深,不度高下,无故而迁,不愧不得而得不逊也,是以故岁之诏循序以为进擢之格曰:「将以塞侥倖之路也」。
此二者其意则甚公而其名则甚美,然臣之所虑者,士大夫取必于朝廷之爵禄,而朝廷又自开其必取之门,臣之所不识也。
夫天下惟不可为此必然之说也;
为此必然之说,则人将有必然之心。
今将致其力者,则先令之曰:「行百里予百金」。
而未至于百里,百金固不可得也;
至于百里,虽跛蹩者亦无以却之矣。
其初欲以致有力者,而其终不能却跛蹩,此必然者之过。
为今日之计,莫若参其才之优劣,揆其绩之高下,废置予夺杂出于必然之间。
使天下之人知之而不能名,名之而不能议,然后有以服天下之心而致天下之力。
夫使天子之爵禄而日月可以驯致,资序可以必得,虽童子皆能逆计之矣,而乌能以鼓舞天下哉!